短篇小说疫中配送物资日志中

作者丨曹旭

前接:短篇小说:疫中配送物资日志(上)

11

我去年想写一部小说,名字已经想好《九条命》,遍寻那几个老哥老兄,收集各种资料而且寻访了当事之人。

初中同学的朋友范警官,送来了一本儿《公安业务知识》,那是专业类书籍,大多是国家安全治理保卫,与自己的所需去之甚远。专列的刑事侦查条目中,只有现场勘察可以借鉴,但是都不如我在地摊上淘来的《地方文史资料》管用,其中的一辑,记述了八一路银行抢劫案及其破案的始末,破案立功的主要参与者就有范警官,那是没有遮掩的报告。

追风范警官,即使关系渐渐拉近之后,却不堪索问,不愿意谈这个城市的这个著名的案件,而是谈到出警郑州的一个事件。那是周边地市支援省会围剿一位亡命之徒的大案。范警官不善言辞,案件的来去,支离破碎,知道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不知道,他那特有的低沉的声音,只说那一群亡命之徒在一家凉台被围,只是自杀了两个,击毙了两人,击伤了一人。

这应该是重大的案件,但是十几年来从未听说,更无相关的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件?几乎所有的口舌都保持缄默?甚而封锁?

初中同学神秘地说过,他曾亲手打死过人,是在服役期间执行命令,近距离枪毙一名杀人犯。同学当然带着口罩,不仅仅是也带着墨镜为掩盖面目那么简单,口罩当然还有另外的功用吧。

《九条命》只列出了提纲,也预备了一些细节,现在却搁置着,隐蔽在那个日记本里,隐蔽在那无时不远处发出的嗡嗡市声之中,这万象俱灭万象更新的市井瓦肆之里,等有一天再开口说话吧。

12

那年的银行抢劫案,附近的人多都知道,附近的时间与地域。

凶犯张氏兄弟多起抢劫,从蒙面持刀抢劫到实枪实弹,从周边地市的加油站到城市郊区的加油站,到本地银行,抢劫伤人到杀人,连环凶案行踪不定,影响巨大。

当时的案件并非在短期内破获。凶犯大张当过兵,精通枪械,凶残而狡黠,做出系列大案之后已经收手,潜伏到了农村,案件的突破口或者破绽在他的堂弟那里。

他的堂弟小张本来生活落魄,突然之间,那一段时间炫富炫言口出狂言。精明如炬、明察秋毫如范警官们,捕风捉影寻找战机,逮住线索,迅速抓捕了这个小张,迅尔技艺攻心,撕掉口罩,破获了这个公安部督办的大案。

江湖上口沫飞溅,坏就坏在这个堂弟的一张破嘴上,但那又是什么样的江湖?

13

蚊子听得兴奋。

再讲一个故事。说一个读书人,好交朋友,上九流下九流酒摊儿、地摊儿、洗浴、桑拿、歌厅、舞厅,哪没有他不去的,娱乐场合里的浪子,舞池舞林里的高手,江湖上的大虾大白话。

那一天,这个读书人和几个朋友,到应昌大药房旁边的ktv唱歌,喝洋酒,当然是假酒,几十块买块的那种洋酒,一块钱卖十块的啤酒,喝了一肚子,多到喉咙里面看到水,就那样多了吐,吐了又喝,喝到几个朋友摁住他倒在沙发上躺着睡了,然后众人纷纷溜走,留下他当眼子,让他买单、清账。

读书人酒有一点儿醒了之后,已经是夜里的两点,半夜子龟孙,没几个人了。但他又包房间,又要小姐,又喝多了。

出门去洗手间,和一个小伙子蹭了一下,碰一下也没有什么,他只说了一句话,但是那个小伙子喊过来了一帮子人,在洗手间门口挤住打了一顿,眼镜打烂了,幸亏没有扎住眼,要不眼就会被打瞎的,脸被打烂了,裂出了一道口子,满脸的鲜血。

晚上,派出所连夜审理案子,实际上就是因为这个读书人的那一句话、口头禅:“我?啊”,就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让很多的方言当中的“你谁谁的”,惹了一脸的血,惹了一身的骚,眉骨被打断了,还听说……

“蚊子,别吹了!打转向,拐弯儿,到了”。李校长提示大家从故事里面觉醒:到公司了。

到公司了,门口还是那银底黑字的招牌:应昌市曹氏集团医药分公司。

14

小菊没有在仓储院内。她同事说,上午派发货物的单位可能会有部分调整,她正在和刘经理协商,让我们等一等。

昨晚上,小菊就说不愿让我们去应昌大药房,万一我见到那只大白兔呢。

手机上,“附近的人”认识的大白兔,高高的个子,不是纤细,而是那种曲线分明的女人,留长发,宽额头,隆鼻秀目,下额圆润,皮肤白皙。

相约一块儿吃饭,和她一块儿的,是一个略微没有她漂亮的女人,但话音柔柔,轻而不亮,温而不腻,无非眼神并不妩媚,虽然妆容美好之后也可惊人,她是小菊。

后来又参加一个约会,是在工农路“老友聚”,只有一桌,但是人很杂乱,既然他们两个相约,便走了一身的春汗,终是找到“老友聚”的所在。

那天,分明是大白兔请的客,主宾则是一个手链项链累累的书法家。

书家蓝绸中式服装,不亮的光头有副眼镜,串串木石链条之间,戴有金表。大家很是热闹。

碰酒的时候,书家转身扭头说:“不要拍照,不要拍照。”

大白兔说:“有酒杯,只有酒杯!只要大家的手,大家的手”。

于是留下一群手和一群的红酒杯,在不同的朋友圈里流传,当然,还有满桌的佳肴。

书家则不吝于作品展示的留影,送给大白兔那幅字的时候,微笑着左右点头致意,昂首挺胸,原本略矮于大白兔的身高,况且大白兔春天的裙裾之下,还配有那双嵌有玻璃碎珠的高跟黑鞋。

噢,那幅字笔法奔浪,可以认清记准,应该为“沉默是金”。

后来,不记得是哪一天,忘了什么街道什么家居什么房间,是在对面或者耳畔,只深刻听到小菊无声般地低语:“她是豁唇,你不会看出来,她做了手术的。”

可怜的大白兔。

15

小菊谈到工作的时候,平和气会少一些,一般人不能知晓。那一天与她在运河新城对饮,我还是坐着朋友送的那个橘黄色的折叠椅子,她半卧在舒适的沙发上,说起几天前单位去日照春游的趣事。

第一站去兰考参观学习焦裕禄,要求带党徽,着素颜,大方庄重。

从兰考出来,上了连霍高速,车厢内有了活泼的气氛,几个同事玩扑克,那是本地的一种扑克游戏“开拖拉机”。

那一圈儿,大家都起了好牌,几个回合后,两家先跑路,车到了山东地界,又有两家跑路弃牌,只剩下四个人一直往上押,谁也不开牌,那时已经没有笑声了,可以听到前面的领导微微的交谈声,大伙儿都围着车厢的后两排,看剩下几个人在押宝,已经从开始的十块钱,是二十块,二十块二十块地往上押,也不是一下子一下子地摔钱,都是一会儿看看,一会儿思考,一会儿押,再押。

稍后又一家跑路,接着又跑了一家,最后剩下两个人对决,谁也不开牌,你五十块钱,我五十块钱,座椅上花花绿绿的一堆,观众都有些害怕了,有的小声的劝说开牌吧,开牌吧。但是,两个人都不说话,依旧是盯着某个地方,像听谁的呼吸。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直到前面通知:“车子马上就要到菏泽了,车辆要在加油站停车,大家可以下去。”在大家的劝导下,两个人终于摊牌了。

这两人是部门的主管,年轻的主管赢了,大家起哄着要他请客,输的那一家一边整理裤腰,一边很轻松地说:“小刘得请客,小刘得请客”,然后伸伸懒腰,下车去了。

赢家一边整理钱堆,一边自言自语:“请客!请客!”整个旅途,他几乎没有说话,仿佛只有两个字:“请客!”

“但是你知道吗?他站起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只有我发现,他屁股上的裤子全部被汗浸湿!”小菊直起身子,坐了起来。

“那是内功啊!那是定力啊!全神贯注,一动不动;精益求精,一丝不苟。喝酒看工作,工作看打牌。那时候我就知道他非常了不起,现在不就是当经理了吗?”

对,那位就是刘经理!

16

“哦,大家注意!”换成一袭碎花素裙的小菊,从走廊里过来,落地窗的光柱,在她的背后映衬,看不清她的容颜和神情。

听到她招呼,大家神情一肃,都专注了起来。小菊又放大了些声音说:“接到有关部门的紧急通知,今天开始,准确地说,公司的防疫用品要重新配发,发货的数量和送货的单位要重新协调。李组长麻烦你们几个再等一等,公司正在制定新的清单,下午的工作晚些时候再配送,等通知吧。”

李组长说:“好吧,怎么样都行,听公司的安排。”

蚊子说:“噫!可歇一会儿,歇一会儿。”转念一想,又自言自语地说:“噫!闺女,闺女,闺一一女,乍接你叻?”于是,跑到那棵发财树旁边,拿出电话窃窃私语。

小菊微微一笑,也不看我一眼,转身回去,裙裾微荡,仿佛不是公司的职员。

看来大白兔的应昌大药房不用去了。

大白兔还有一个网名叫“浪八圈儿”,在酒摊儿上随便叫的,是开的奥迪车吗?或者也是网名称为“东西南北中”的?是爱打麻将吗?不清楚,只知道她前几年结婚了,然后,又离婚了。

传说她怀孕的时候去检查身体,问自己的“唇裂”隐私,被丈夫知道了,一气之下,离婚了。但实际上,生下的女儿并没有病患的遗传,白白胖胖的女儿,健健康康。

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她一边在药店上班,一边在网上卖咸鸭蛋。网店上的鸭蛋脸是真的,总是在直播中要带上口罩,口罩变换不同的颜色和款式,而最有特色最著名的,是一层口罩接着又一层口罩的揭开,最后是一张唇裂呲牙的恐怖口罩。最后,最后的最后,还是那张青白色的鸭蛋型的漂亮的脸。

轻松的曲调,迟缓的音乐,渐渐走入迷宫的鼓点,陷入幽林之中的笛声,惊恐张目的无声之处的闪电背景,最后的最后,是一曲小提琴的独奏,一张微笑的青白色的鸭蛋型的脸,结局是一堆的鸭蛋特写。

生意很好,要不是做了药店分店的经理,她要专营网店了。

后来听说,那个到北戴河做生意几年的前任,情况困窘,回来又开始追大白兔了。

17

陆陆续续,又有几辆货车过来,前后将近一个小时。

我们配送的一家,不再是应昌大药房,而是县教育局的电教馆儿,单子上的物品也全部变换成口罩,其他的防疫物资一趟拉不完,由另外的几辆车配送。

小菊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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