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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岁月-写在前面的话/
这次不再有序言,而是直接开始剧情,所以想说明以下三点:1.我没有把故事设定在一个真实的城市,而是虚构了“鎏金市”。这样创造余地可以更大一些。2.虚构地点还有一个原因:虽然故事还是有海外元素,但我写大纲的时候没有往留学生在海外升级打怪这个方向写,我希望地点和场景只是一个载体,可以用来探讨那些更为普世的、更为持久的论题。所以我特地淡化了地点载体的指定性。3.钟娜的原型真的不是我。
娜娜后来引以为豪的是她在鎏金市时履历平平,却吸引到三个金光闪闪的姑娘对她伸出友谊的橄榄枝。
娜娜在鎏金市里住了六年。乘飞机走,乘飞机来。来的那日天下着暴雨,飞机在乌黑的云层中颠扑摇摆,一匝匝绕着乐高玩具一样的机场往下降。天上和地面的信号灯织成一片光之罾网。
雨是在飞机轮子重重甩在跑道上的瞬时停下来的。娜娜在将她从椅子上弹起的震动中睁开眼睛,对搓了搓冒着冷汗的手,默念了句“老天保佑”,这才掀起遮光板。窗舷的外层玻璃还挂着断断续续的雨珠子。跑道上的积水亮着金属一样银白的光。飞机庞大的身躯下,几个地面工作人员立起腰,抹一把脸,摘除了雨衣……
舱门开了。新鲜空气透进来。娜娜从座椅上撅起身子。她背上背一个黑书包,是从行李架掀下来的,胸前挂一个,是从自己的座位下拽出来的。飞机两侧银灰色皮座椅夹着窄长的走道,娜娜的两只黑书包不小心就撞到前后的人。细瘦的娜娜像根树枝卡两块黑色鹅卵石间,跟着溪水一样的人流向前挪动。
后来走出了机场,她在指定等候优步车的区域里隔着一座立交桥向远处张望。鎏金城初夏夜晚的风在立交桥盘根错节的结构中吹过来又吹过去。刚刚还鼓着一肚子雨的云说散就散。干干净净的星光一倾而下,与高楼广厦上光彩流溢的霓虹灯交相辉映。
娜娜是在距离法学院毕业不足两周时才找到工作的。那份工作的名头远远大于具体的薪资待遇,而地点随名头,在那一片流光溢彩里,更具体的说,是在一座巴比伦塔一样的高楼里。塔楼尖尖的玻璃顶在雨后新霁的夜空中显示出一种熠熠的墨蓝色,乍一眼看仿佛天光流坠而成。娜娜盯着她那未来的工作地点发了会儿愣,又觉得那玻璃顶像一个强化的高音符,对着苍穹奏陈出精英文化迫切的骄傲。
休息了几日后,娜娜到单位报到。密密麻麻的入职表格换来一张巴掌大小的硬质卡片,白色磨砂质地,有卡槽的那一面贴了印刷精良的图片,背景是水印的高塔楼,中上部分是娜娜微启嘴唇圆睁着眼睛的证件照。
证件照是在律所景观最好的那间会议室里完成的。会议室三面环窗,窗中包罗了蓝天、白云和一段隔一段锃亮的玻璃幕墙,像高塔楼睁开了一扇扇眼睛。轮到娜娜拍照的时候,一大群灰色的鸟扇着翅膀从对着她的窗前一掠而过,飞扑的羽翼切割着丝绸一样的阳光。娜娜看愣了神,摄影师却在那一瞬间按下了快门。
“可以重拍吗?”娜娜凑过去看了一眼相机屏幕后小声问道。
长了一张冷美人脸的摄影师皱了皱眉头,不说话,长手指拨弄了几次相机的按钮,又将其重新放置三脚架上。娜娜一见连连摆手,说,“还是不用了不用了,不麻烦你的……”女人于是又把相机取下来,顺手拉开工具箱的拉链。相机收进去,三脚架被折叠、幕布和外接闪光灯一一拆解。
默然收拾完毕,摄影师就向外走。娜娜也跟着一起。——律所将拍证件照安排在了周六,娜娜是最后一位。
“你一直都是做摄影师的吗?”娜娜憨气地问。
女人扶了扶勒住左肩的工具箱背带,瞥了眼娜娜,说,“这是什么意思?”
“哦,”娜娜忙修正,“我本来是想问,你是不是本来就是学摄影的?”
女人又瞅了瞅娜娜,流动的目光里多了缕好奇的意味,她说,“我学的是油画,不过做照这行也快十年了。”
“光给你们律所拍照就五六年了。”女人又说,手指搭上电梯下行的按钮。
娜娜“嗯”了一声,说,“那你学的和做的还挺不一样的呀。”
女人笑笑,说,“我同学里几乎没有人还在画油画的,有的去了广告公司,有的去影视业做剪辑了,还有的做了老师,当然也有我这样的……”
大概和文学系一样,不好找工作。娜娜想。想法从眼睛里溜出来,不小心与摄影师的目光撞在一起。女人再次可有可无地笑了笑。
“对了,你确定不要重来一张吗?”女人又问,“你要不满意我下周还来的,你们所新来的人不少,一次拍不完,到时候你可以跟着下一批再拍一次。”
“真的不麻烦啦。”娜娜说。
“其实从我摄影师的角度看,你这张看窗外的表情是很好的……”女人说,“过几年你再看这样的照片,比看一张干巴巴的职业照要好——”
“就是个门禁卡——”娜娜红了脸接过话,“管用就行,又不是婚纱照什么的……”
“其实对我的一些顾客来说,婚纱照也是管用就行。”女人说。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律所所在的11层。娜娜还想说点什么,女人冲她挥了挥手就隐进了银亮的电梯间。
三天后娜娜从前台那里拿到了门禁卡。中上部就是她那张微张着嘴圆睁着眼神色探索又好奇的照片,中下部则是她的名字,钟娜。
门禁卡的右下角还有一行字——
有效期:年7月-年7月。
把门禁卡套在脖子上的时候,娜娜想起那句她想问却没敢问摄影师的话,“你现在有时候还会想起画油画吗?”
学生时代的娜娜,想报考文学系。这个危险的念头被娜娜经济学硕士的父母干脆利落地扼杀在襁褓中,不曾见过光日。
一些晦暗难明的抗争之后,娜娜顺从家里的建议选则法律系——自我安慰都是摇笔杆子码字,总还是相关的。毕业后出国留学还读法学院,一条路走到黑。好不容易英文跟上生活自理的节奏,才长吁一口气重拾汉语言文学,两套语言系统至此才不至于搅和到一起,抵消了彼此。
娜娜挤时间读挤时间写,主要是摘抄,也记录倏忽间闪进意识的零词碎句,像青春期的女孩子在文具袋里悄悄冥冥藏一只色彩艳丽的唇膏。她文学与创作的青春期如木之主干被拦腰斩断,七年之后才以旁枝斜逸的形式延伸出去。
开始工作后,时间和经历变得很有限。她想起成为一名法律人之前读过的简奥斯丁的传记,知道女作家在门上设下铃铛,人来时碰出声响,便悄悄收起正在写作的小纸片。这段记忆中的文本为她提供了灵感。她办公室的电脑没有中文输入法,下载一个要经过行政特批;企业文化约定俗成是手机不出现在桌面上;而律所发的笔记本时不时会经受集体智慧的审视(讨论案子时诸律师会交换笔记本)。娜娜于是仿古人意,在笨重扎实的键盘底下压了一小叠裁成巴掌大小的打印纸,午间休息拿出来记上几笔,下班时候带走。相安无事又乐趣横生。
然而和林雪莉的相识却结结实实托了巴掌纸片的福气。
那是三个月后一个阳光热烈奔放的下午。娜娜穿上衣柜里最正式的一套西装,戴上工作以来最慎重的笑容,从事务所门口迎进她的第一位笔录客户。
见到客户的第一眼,娜娜很惊讶,又有种天然的亲切感。那是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亚裔女孩子,一张椭圆中见方的脸,大大落落的五官,头发很密,但并不柔顺,一根朴素的皮筋绑了个粗粗的低马尾垂在后肩,短短长长的绒发碎发又笼了一头。有一点蒲公英的质感。
女孩比她高半个头,身量也比她大一圈。“我叫林雪莉。”女孩说。娜娜有意识地挺了挺背,回道,“我叫钟娜。会议室这边请。”
那是个医疗事故的案子。娜娜的律所代表一位声称诊断失时而耽搁了治疗的癌症病人,起诉城市医院。医院的实习医生,曾被分配观摩原告病人的活检取样,因此也被列为了被告。
就案子而言,雪莉是个无足重轻的被告,分派给娜娜这样的新人律师练手是再合适不过了。真搞砸了也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娜娜的老板在会议室里呆了几分钟就离开忙碌更重要的事情了,只剩下笔录书记员、娜娜、雪莉和雪莉的律师——一位二十出头的西班牙裔男性,看样子也是个新手。
娜娜又问了些问题,实习医生雪莉与案子所有的交集也就是那个20分钟的活检取样观摩,一个半小时后,娜娜就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这时候雪莉的西班牙裔律师一拍脑袋,说雪莉给过他一份论文,他忘记带来,但那论文倒是很适合补充和解释雪莉的回答。雪莉打圆场说,论文她在iCloud上有一份备份,如果有电脑可以借她用一用,她就可以把论文调出来,再借律所的打印机打出来就好。娜娜连忙站起来,说,那就用我的电脑吧。那时候的娜娜手足举措间都是一个请功的小卒子。
娜娜带着雪莉来到自己的办公间。雪莉的律师进门看了一眼就去走廊抽烟了。娜娜在电脑上输密码解锁,雪莉也不坐,只在娜娜旁边躬着身子,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噼噼啪啪。片刻,雪莉习惯性地挪了挪鼠标,有线鼠标距离不够,雪莉甩甩手腕,换左手使鼠标,又顺手将键盘向她自己的方向扯了扯。
这下就露出了键盘下的几张薄纸片。雪莉好奇地一低头,视线在薄纸片上多停了一瞬,脸上展露出一个渐进式的微笑,有一种恍然明了的意味,也有一种心照不宣的狡黠。娜娜心虚地伸手去拈那薄纸,“那是我用来记笔记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雪莉抬起键盘,重新盖在纸片上。
电脑屏幕上打印的按钮被鼠标按下去,一墙之隔的打印机发出嘶嘶嗡嗡的印刷声。雪莉指指墙壁,说,“我去拿?”
“一起走吧。”娜娜说。
取了打印件,回了会议室,娜娜把论文交给书记员,作为笔录的附件,然后程序性地宣告笔录结束了。
之后,娜娜送雪莉和她的律师到电梯口。西班牙裔律师迈进电梯才发现雪莉没有跟上来。还站在楼道理的实习医生冲瞠目的男律师晃晃手,说,“我乘下一班电梯。”然后不由分说地替对方按住了下行按钮。电梯门敏疾地合上了。
雪莉回过头,一本正经地望着娜娜,说,“我还是忍不住,你介意我问吗?”
娜娜立刻知道她在指什么,脸一红,说,“你问吧。”
“因为我会中文,一下子就没避的开……”雪莉斟酌着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娜娜说。
“是摘录吗?”雪莉又问。
娜娜脸更红了。“就是午休的时候换换脑子翻翻书的。”
“还有注的拼音……”
“好多字已经忘掉怎么读了……”
雪莉点点头,“跟我差不多。”
“你以前——”
“中国出生,中国长大,简称中国出品。”雪莉说。
“哦对了,你知道湾区大学吗?”雪莉问。
娜娜说“知道”。心说那是鎏金市最好的大学。
“下个月他们有个讲座,讲一部中文小说的,我忘了是哪一部但应该挺有名的,注册的人不多,你要感兴趣或者想来捧个场,我把链接发给你。”雪莉说。
“湾大竟然会有中文小说的讲座?”娜娜惊讶地问,“我还以为他们只有狄更斯的讲座呢……”
“所以注册的人不多啊……”雪莉仰头望着天花板说,慢慢说。
“湾大有个东亚文化研究中心,每隔一阵子都要搞点亚洲文学相关的讲座完成任务……这就是为什么。”雪莉又说。
“我去捧场,”娜娜说,“你把链接发给我吧!”
一周之后,雪莉就如所料的被原告从诉状中撤除了,与案子再无干系。两周后,娜娜在湾区大学东亚研究中心的教室见到一身轻松的雪莉。对方淡蓝色洗手服外罩一件敞着的收腰灯芯绒短外套,裤带上挂一张门禁卡,看起来是刚下班赶过来的。
等到一身布袍一副古中国儒生打扮却金发碧眼的讲师踱着四方步进入教室时,娜娜与雪莉在彼此脸上看到同样强烈的忍俊不禁,不得不把头埋在胳膊肘里才不至于笑出声来。文学讲座诚不我欺,确实是关于一部相当著名的中文小说,小说的名字叫做《西游记》。
当然雪莉的预判也诚不我欺,偌大的教室一共来了稀稀拉拉十个人。
两人坐在人丁疏朗的讲座后排,听了一会儿就开始传纸条,不知谁先发起的,娜娜却想到中学时代在最不喜欢的课上行类似的顽劣小动作。“你中文真的很好啊。”娜娜在纸条上写。“我15岁才来的美国,”雪莉答,“之前经历都跟你很接近的。”
“你那个时候出来,适应起来怎么样?”
“还好吧,但总是比更小时候出来的难。我有时候觉得是被发派出去完成任务的。”雪莉写。
娜娜接过纸条,讲师那头唐三藏刚刚收了孙悟空。娜娜抬头看了一眼幻灯片,心想,咱们两个,也算是西游哩。
讲座结束。两人走出教室时约定,不加班的周末一起泡图书馆,或者步行到市中心打卡精品奶茶店。——那一年,作为全球化的一个征象,奶茶店漂洋过海,在这异域的土壤第一次如雨后春笋般繁荣起来。
而娜娜与雪莉最常去的那家奶茶店,那家叫做“金银岛岁月”的奶茶店,像岛屿一样接纳了漂流至此的娜娜和雪莉,也将以同样的宽阔厚实接纳后顾的两位成员。娜娜称那另两位成员为,最漂亮的地产经纪谢云斐和最靠谱的会计师应路。她们其中一人会在三个月后因一场啼笑皆非的速配约会结识娜娜,而另一人则会在半年后为雪莉提供一份至关重要的财务报表。
娜娜后来想起那场误打误撞的《西游记》讲座,其实在师徒四人的队伍凑齐之后,她和雪莉就停止了传纸条,认认真真直听到了结束,看到金发碧眼的老师扶了扶眼镜,掸了掸长袍,她们九九八十一难不曾错过毫厘。为此娜娜有感而发,生命的流淌原本时时濯动着不经意的预示。只是她们四人的故事,应该叫《鎏金岁月》才对。
P.S.因为不想压缩《参商赋》的配图,所以从今天第二条推送改成明天另起一条发《参商赋》。
另外,字体间距看着还顺眼睛吗?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推送时间每周六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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