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长篇连载暂坐第二十一集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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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长篇连载第二十一集

海若?茶庄(上)

作者:贾平凹

主播:心随诗舞

晚上,海若在小区对面的那所中医馆做了艾灸,回来上床前想着明日星期天不营业,可以睡个懒觉了,就关了手机。不料凌晨四点半就醒了,怎么也睡不着,睁大眼睛盯着玻璃窗。窗子上沿的燕子窝里,燕子还没有动静。发现燕子是前年的事,那时才在垒窝,城市里能有燕子,而且是这么大的雾霾里燕子来了还垒窝,海若是惊喜了好长时间。古书上讲,家有吉兆,莫过于燕子垒窝梁上生芝。她是把屋顶所有有木头的地方都看了没见到灵芝,便担心燕子会随时停止工作,而重选别处的窝址呢,所以十多天没敢打开那面窗子。好的是毎在窝子上沿垒好后,燕子年年都来,今年还襄前了十二天。海若看着燕窝,再次想起“燕处超然”这四字成语:燕子是亲近人的,却并不像猫呀狗呀的和人日常厮混,它总是在门楣、厘梁和窗沿上,与人若即若离。海若就起床梳洗,整了一杯奶粉,加进去些麦片,吃过了,说句活得不如个燕子,又到茶庄去。

起得这么早,街上也有了许多人,车辆更是往来不绝。与其说尘世的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不如说尘世就连轴转着没有断过。海若矣发奇想,上千万人的城市里,人都是住在哪里,好像从没听说过谁进错了家门。望着远远近近的高楼,无数的窗口已经亮灯,感叹着这些还黑黝黝的水泥大山,山原来是空的,空空山。

到了茶庄门口,天还模糊,海若并没有进店,却去了后边的露水市。吴老板的佛堂里有着一只磬,听吴老板说那是在露水市淘来的。难得这么早来,海若想着茶庄的二楼上也该有一只磬着好。露水市称作鬼市一点不假,所有卖者和买者都形象不甚分明,咕咕涌涌,低声嘈嘈。海若在那里转悠了几圈,没有发现有磬,倒淘得一面铜锣。卖者自称这锣是明朝,从一个祖上打更的人家里收购来的,海若不管了年代真假,觉得打更的锣好哇,打更的人起得早,又给人报平安,就提着转回茶庄来。

茶庄的门竟然开了,小唐和高文来在卷竹帘,擦玻璃窗,一问,原来是社区办在五点钟给小唐打了电话,问她是不是暂坐茶庄的老板,她说她不是,老板是海若,她是店员唐茵茵,有什么事呢?社区办的人就抱怨,说茶庄留给他们的两个手机号,一个关机了,就打这个手机,管你是不是老板,得紧急通知一件事。然后便口气坚定地指示:今天上午市长要来检査环境卫生,所有辖区里的单位和私人店铺必须六京左右要打扫,尤其茶庄得保证店前路面和广场上不能有一点垃圾,广场边的椅子上不能有灰尘,冬青木绿化丛里不能有废纸塑料袋和枯枝败叶。小唐说:天呀,这么要求我们,咋不要求雾疆呢?!社区办的人说:你说啥,说啥?!小唐赶紧挂了电话,起床就给海若打手机,海若的手机真的是关着,便联系了高文来。

小唐说:市长要检査就检査吧,社区办兴师动众地提前打扫卫生,这不是作假吗?海若说:打扫吧,打扫完了你们早些回去休息。自己倒进店上了二楼。

海若把锣挂在楼梯口,屋里还有些暗,一切家具、摆件似乎也都睡着,便唬咪哓敲了三下。忽然就笑了:锣一响,家具、摆件就该苏醒了,相互搭动着,就有了灵性,又都作用起来形成一个气场吧。她决意每日来二楼了,都要先敲三下锣呀。

听见锣响,小唐跑上来,说店前来了卖花车,有发财树,有绿萝,有兰花和马蹄莲,咱买不买?海若说:咱店里那盆发财树活得不精神,就换一盆,马蹄莲有多少?小唐说:有两大抱的。海若说:都买了!我正好没事,修剪了插上几瓶。小唐就出去和卖花人说以旧的发财树换新的发财树,如果同意,可以把所有的马蹄莲全买了。一番讨价还价,两人就抬回一盆发财树,又抬出去一盆发财树,然后把两大抱马蹄莲拿到了二楼。海若付了钱,小唐打发卖花人一走,高兴地说:今日也算没白来,给咱换了盆新发财树!海若说:咱这茶庄就你这耙耙子有齿!小唐说:耙耙子就算有齿,匣匣子没底呀!海若说:你是嫌我不会过日子?小唐说:就是。咱茶庄虽然能赚,但你也确实能花,是胡花!海若却逗笑了,说:要不我咋离不得你嘛!小唐嘿嘿了一阵,说要去烧水沏茶,海若说:不烧了,我不喝的。小唐说:你不喝,茶神还喝哩。

在一楼的隔间里烧了水,先沏了一杯茶供在陆羽像前,弯腰拜了三拜。再沏一杯茶端到楼上,海若已开始修剪起马蹄莲,小唐放下茶杯就下楼去抹桌子擦地了。

高文来抱了答帚扫过了店外的台阶,又去扫小广场,天就亮了,是睁开眼的那种亮,豁然然地太阳光就染红了茶庄后边的高楼的顶。没有多少雾,但手机上的空气质量报告,PM25的指标仍很高,正疑惑:哎呀,那这以后什么才算是好天气呢?就看见从茶庄楼的侧墙后过来了几个人。高文来当然能分辨出什么人是顾客,什么人是市里各种管理机构的公干。这几个人走路双腿分得很开,胳膊甩着,脸面严肃,就知道不是收税金的便是抓安全和卫生的。高文来装着认不清,一边安排着新来的顾客停车,一边拿眼看着那些人进了店。倒,倒,再倒!他指挥着倒车,咚地一下,车尾碰到了台阶,开车的人在骂:你胡喊啥哩?!高文来再不吱声,担心那些人进了店到底干啥,也就放下哲帚进店来。

店里,海若在说:市长来过了?那些人中有个夹皮包的,说:市长已经来过了。高文来说:我一直在店外,没有见到市长呀!夹皮包的说:你能认识市长?!高文来说:不认识,但市长出来肯定前呼后拥的。夹皮包的不理会了他,给海若说:市长喜欢突击性的检查,他是坐着一辆车,随时就停下来走走转转,经过咱这区域没有停车,也没有下来,那就是表示满意了。海若说:既然是突击性检査,你们倒能事先知道?夹皮包的说:咱有内线呀。海若说:那以后你们的通知尽量提前,昨晚要是打扫了,就不至于今早这么紧张。夹皮包的说:这次已经够及时的啦!我们也是昨晚一点才得到消息的。市长是个工作狂,常常是三更半夜有了什么决定,就打电话召集手下人。高文来又插了一句:他就不睡觉?!夹皮包的还是只给海若说:没好身体当不了大领导啊!海若说:可权力又能使人健康啊!

给来人各装了一盒茶,他们走了。高文来鼻子里哼哼着,说:忙了半天,还没有见市长的面儿,这就检査完了?小唐说:你是不是还想再打扫?!海若掏岀二百元来,一人给一百,让赶快回去再补一觉。小唐不要,高文来见小唐不要,他也不要。海若说:别人没来,你们两个来了就算加班,怎能不要?拿上!然后推他们出门,自己把店关了,再上了二楼。

太阳普照,小树林旁有了十几人跳广场舞,那些大妈们都腰系了红绸带,拿着彩扇,扭扭捏捏地反复做着一套动作。吸鸦片上瘾,跳那样的舞也上瘾?可想想,什么不上瘾呢,饮酒上瘾,吃饭上瘾,喝茶也上瘾呀!而更多在樱树下遛狗的,是些从乡下来打工的年轻姑娘,她们自己还没有结婚,却相互为狗寻找配偶。当然什么品种的狗要配什么品种的狗,一定得保障纯正。狗在那里交配着,她们就于一旁谈论着从公司跳槽,谈论着股市,谈论着房租涨价。在城里生活啥都要钱啊,现在更多了买纯净水的钱,空气净化器的钱!她们就商量起如果辞了工作能做电商呢,还是做网红?但商量没个结果,末了就窃窃私语了坐在广场边长条椅上的那个老头。是科学家呀,那么大岁数了听说还没退休,在什么核研究所工作。核是什么样的核呢,是原子弹吗?一时都惊奇地看着,敬佩不已,却说:呃,世上凡是太好的东西都是不用的。

海若在二楼上把马蹄莲修剪完了,一大堆的枝茎碎叶。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就给严念初打电话,想着趁现在茶庄清静,能叫来促膝谈心。但严念初的电话关机。待把根茎碎叶都收拾完了,又重新摆放了那几个花瓶,已经过去了半小时,再拨一遍电话,严念初还是关机。七八年来,自己是偶尔在晚上睡前关一下手机,而严念初一直自诩她的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怎么就大白天的关机呢?海若说:你惹下多大的麻烦了,你还关机?!心里就躁起来。把古琴拿来,要稳定一下情绪,弹一曲《渔舟唱晚》吧。这个曲子可以说她是熟悉的,可怎么一时无法把握住节奏,原来是风清月白之下划着小船的意境,弹岀来划水的声音自己都觉得难听,那不是在划水,是船在石头浪里颠簸。她就不弹了,去桌上翻那本《芥子园画谱》,看了几页,也觉得无趣,又坐到罗汉床上要摆弄那些珠子和文素扇。一时倒哼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越来越沉不住气了,焦虑,慌张,有一点生气就上火,是更年期快到了要变态吗?羿光曾经说过,好女人是长得干净,性情安静,而自己已经很难安静了。可事情实在是又多又杂,她无法安静啊,太多的精神追求和太多的生活辎重实在难以调和,就像肾脏不好却又要减肥一样,治疗肾脏就得用激素,用了激素身材就肥胖。她不知道自己是捡了西瓜漏了芝麻,还是捡了芝麻漏了西瓜。正是要在这种困境中挣脱岀,她才好起佛来,皈依后常去吴老板那儿的佛堂与众居士聚会,又承诺了活佛到来由她接待。但这些天,活佛一直没个到来的准确日期,而儿子的不成器,夏自花的病情不好转,应丽后又向她控诉严念初变更合约,更有无法言明的压力就是市委书记的被带走,会不会还牵连出齐老板呢?她深感自己能量太小,力量太弱,像是一口井了,扑哩扑咚地往下掉东西,井都要堵实了。

主播简介:心随诗舞:陕西某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师,长期从事各种语言类课程教学。陕西省省级普通话水平测试员、复审员。长期担任多省市朗诵协会朗诵指导教师及多个平台、诗社公益主播。喜欢读书,痴迷于朗诵。只想把纯美的文字、优美的作品演绎成悦耳、灵动的音符,直抵人们心灵深处。将真心和美好,融入到文学作品中,演绎生活中的智慧、阳光和灿烂。

总编:阿里

主编:温馨

版式制作:萧南天

音频审理:清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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